阅读联想 10|退行地读 Winnicott

1 月前两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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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月前两周:主要精力(如果还有的话)安排在论文二稿的修改,算是把基本结构整理清楚,目前已经呈交给了导师;除此之外,也继续为下一次 weekend 做一些阅读预备。


又又又又一次读 Winnicott,还是集中在三本文集,Play and Reality——不只重要,而且与论文关系密切,The Maturational Processes and the Facilitating Environment——个人最喜欢的一本,Collected Papers: Through Paediatrics to Psychoanalysi——这本之前没有通读过。

Winnicott 强调幻觉(hallucination)的正向作用,甚至把它看作培育创造力(creativity)的必要条件——而非如 Freud、Klein 或其他理论家将之作为病理现象。与此同时,他认为退行是治疗中的必要一环。一次,我问督导 but the patient has to regress to make the progress? 他说 well Winnicott would say so but I would not say "have to"...

这次心得在于,Winnicott 讲述如此早期的发展,于是阅读 Winnicott 其实也需要一些退行,乃至幻觉,才能进入状态,去念他的那些诗化语言。如是一来,那些早已熟悉的临床材料,似乎也变得更可接近。

还读了一本 Adam Phillips 写的 Winnicott 小传。非常简短、易读,结合生平,更易读懂他的理论、技术。说到这里,又可以推广一下我的精神分析死亡母亲理论:精神分析理论是被死亡母亲们推动发展的,理论家们为了「激活」自己的死亡母亲而孜孜不倦发展理论,包括但不限于 Winnicott 的抑郁母亲(参见 The Tree 小诗),Kohut 的精神病母亲,Stern 的抑郁母亲(Stern 也提出过类似死亡母亲的理论)等。


这次还好好读了 John Bowlby。说起来他的几本其实似乎都有中文译本,不出意外我也全部屯过,但只是翻翻,没有特别印象。这次读了 A Safety Base,以及 The Making and Breaking of Affectional Bonds——题目就很 telling,大多都是他的演讲集,虽然内容现在来看都是老生常谈,但还是蛮有感触的。

  1. 依恋关系与母亲人格极其相关,虽不是新鲜内容,可是当时确乎重大发现,听他娓娓道来,还是震动;
  2. 印象最深的,其实是他的学术观念,他当然受到排挤,可是他非常坚持,如何将研究融入临床,而精神分析又如何守旧,他如何秉承其实源于 Freud 的科学精神——出人意料,在这一点上,他实际上无聊地与 Freud 相似,自我认同是一个科学家超过精神分析师,那些「不被认可」的感受与自卫语言甚至都如出一辙,我想它们全部层层叠叠变作了精神分析的自恋损伤,代际传递其实同样影响我们;
  3. 他说 borderline / schizoid / narcissisism / false self 其实是一个东西,他熟悉许多理论家甚至包括 Kohut,包括 Pine 这些 ego psychologists,看到这样的引用与开放令人感动。
  4. Bowlby 的临床,听起来非常当代、非常熟悉:愿意承认自己对于病人的影响,而非全部当作移情幻想(作为对于 Kleinian 的抵抗)。

连同写作,一份心得还是:只有写才能读。这不是什么新鲜道理,但是感受上越来越深刻。

上次 weekend,我靡靡不振,搞得督导和 advisor 都来问我(顺便说一句,那天掐指一算,我现在有 3 个督导,1 个论文导师,1 个 advisor,1 个 mentor,1 个 tutor,想想竟然要这么多人一起管我,真的是何德何能),我说:blablabla……再加上我去年已经反反复复读了一整年 Klein 了,真的读够了。「原来你是嫌弃不够吃。」他们都笑。就算这样,我也是在 Gavin 课上做了报告讲完 unconscious phantasy 才真正有点概念,之后又把它发展成为 Tavistock 的一篇 essay。

说起来 Winnicott 岂非更熟悉的作者?可是再怎么熟悉也好,加之他的诗化风格,除了《成熟过程》一书,还是很难将他的理论体系化,于是恨恨地想,Kohut 说 Winnicott 不是一个好的理论家,果然如此。

Thomas Byrne 是我的首席督导,就像前篇所说,他开了一门 Winnicott / Kohut per Tolpin / Newman,但 syllabus 还是「诗化」,美则美矣。他曾与 Joyce Slochower 合作一个 workshop,后者是 NYU 精神分析项目的教员,注重 Winnicott 与关系学派的连接。Tom 最早推荐给我的是她的一篇文章 But What Do You Want?: The Location of Emotional Experience,是我进入 ICP 之后非常偏爱的一类文章,既有情感维度的实证研究,又有精神分析理论深度。芝加哥精神分析中心(CCP)曾将她请来做 seminar。她也是我的重要参考之一。

我的野心是将 Kohut、Winnicott 连接成为一套可用于解释创造力的自恋理论,但并不容易,毕竟 Kohut 已经非常完整,而 Winnicott 又非常零碎,他又不喜欢「自恋」这个词,嫌弃它是过于简化的概念——他是对的。或许完整理论本身就是一种全能幻想。不过这样回头去读 Winnicott,还是得了一些之前没有的启发。


顺便一记 1 月 6 日参加了学院的 Connections and Conversation,以群体(group dreaming)或社会造梦(social dreaming)的形式讨论社群精神分析的新可能。社群精神分析一直存在,但总是没有得到足够关注,但也与我的论文多少有些联系。体验了一次梦境矩阵(dream matrix)——成员轮流汇报自由联想之中出现的梦境作为 collective dreaming,也收获了一份书单:

自从去年开始申请以来,如有可能,我都会参加学院的讲座活动,几乎没有一次令人失望,最为动人的还是充满以主体间为代表的当代理论,对于可分析性的开放程度(解离、成瘾、多重人格甚至反社会人格),对于社会议题的关注;以及社群的活跃程度总令人震惊……每次经历都非常疗愈(therapeutic)。